骰子與葡萄交織的舞會

/ 輯 一 / 貝瑟爾卡之夢

〈少男少女〉

把頭埋進雪堆裡那麼深
太陽一出來就融化了的東西
不是戀愛還會是什麼！

就是天寒地凍也沒有忘記接吻的念頭
所有的畫面重來一遍
依然覺得新鮮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輕輕呼喚
就啊喲咿唷喔地！
一切美好起來
不是少男少女的戀愛又會是什麼？

內心渴望猶如空著瓶子的酒櫃
那傢伙簡直就像翻滾下山的石頭
抓也抓不住
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停下來
大概是為情所驅使吧！

〈夢鄉〉

冬
在臉頰上啜了我一口
夢
拍拍我的肩膀
夜
踢了我的左腿一腳

我的右手
顫抖寫出句子
它們都像
三月的雲彩飛走了

蟋蟀唱了一首情歌
蚱蜢猛奏窗前曲
虛無吊高嗓音
蝸牛
把露珠裝進行囊
大海
有志難伸

有誰像月亮
緊抓著我的影子不放
不知它是否
會像夢一樣遠走他鄉

〈夜裡的藍色瞳孔〉

那晚
月亮把星星找回來
腦袋在我的手臂旋轉
靈魂寫字
天花板對我講述夢中所見
　藍色眼睛乃是窗簾之故
　歴史就像羊齒植物
　生命彷彿一盤棋子

我說
　我屬於星期一
　既非鯨魚骨頭也不是水瓶星座
　牛群身上扛著蝨子
黑色靈魂被邀約在空中造路

拉開窗簾，我看到
太陽枯死得像一張白紙
粉紅色帳單在十二月的臉頰上飛舞

我數著那些帳單
一遍、二遍、三遍⋯⋯
數學不是今晚的課題
我已疲憊地闔上眼皮
在電梯的門縫中遇見上帝

〈多麼美好的事物〉

銀幕徜徉在我的眼中
搖晃
情人浮現在我的臂彎裡
靠枕
眼睛明亮地流著三條線
三條線梳在一起
瞳孔裡流露三月的曦光

我像太陽關注著她的身體
像傾盆大雨的雷電在奔跑
像勃然醒來的清晨舒展筋骨
像秋天的蟬對月亮唱歌
她說
　您唱得好聽啊!
然後倒入懷中

手指不安分的在臉頰逗來逗去
好像有事即將發生
其實是沒有
她笑呵呵地說
　是夢境，是那夢像水草般溫柔
　像無厘頭的牽牛花對著星星微笑
　像搖來晃去的船隻駛入叢林

抿著嘴唇呢喃道:
　我活著是為了引您思念
哈哈……放下滑鼠、鍵盤熄燈
電腦螢幕安靜得像不說話的隱士

〈迷失被窩裡的孩子〉

天空收藏雲的作品
愈來愈多
太陽下山的時候
滿屋子的雲
再也放不下

出門的時候
還捧著白色茉莉追趕我們
想來，一切充滿回憶

回家的時候細雨滂沱
它穿著看不見的黑暗
撐起一把星星的傘
跨越屋前的靜寂

我倆把影子投在泥濘的路上
走進月亮的廚房
滿屋子的魚
妳發出尖銳的叫聲
水開始流動
浪花把我們都淹沒了
直到，燈光打開
水龍頭的船上跑出一朵朵的雲

亮麗的那晚
我倆在葡萄的電梯裡攀爬
聖誕樹唱著歌
閃電烤焦黑色的雲層
一隻小貓在窗前歡呼
我倆
像迷失被窩裡的孩子

〈沙灘上〉

沙灘上
男孩牽著女孩的手
女孩彎腰，一邊尋找貝殼
邊問
　你愛我嗎
　當然愛呀
　那你為什麼不等人家
　好好！等妳就是嘛

男孩拉著女孩的手
指著遠方
那我問你
　我和雲彩比較，你愛誰
　哈哈！我愛妳的任性
　也愛雲的寬容

女孩：哼……
用力把腳下一顆海螺踢得好遠、好遠……
不遠處
一對老夫妻斜躺在藤椅上
目不轉睛地望著沙灘
心想，那曾是年輕時的自己啊

記憶，在彌留之際
愛情是樹林中的雲片
驚喜是驟然降下的那場雨
始終打濕著風帆

〈清醒的淀河〉

耳後苦惱的淀河
在暗夜裡潺潺流著
神賜的月光下
未睡眠的小樹
是天花板上耀眼的金星

橢圓形的天花板
窗簾上飄著窗外的景色
斜斜地映在耀眼的草皮上
三個巫師輪流擲骰子
骰子出現
一點、二點、三點、四點……

凱蒂貓背包裡藏著無數的魚
夢境在追逐、兩點間來回奔跑
它在一棵倒下的石榴樹旁停下來
黎明經過了一點、二點、三點……
在一口未喝完的冰冷咖啡杯裡冒泡

〈探究〉

2022 那年除夕
我駕車自白皚的雪地上經過
從合歡山到上巴陵

我記得一個夢
它摸索著車子上的門把手
接著一道曙光搖下車窗
月亮像巨大的白蛾張開翅膀

這霧中之花
它沿著頭燈的方向離去
不一會兒
消失在十二月冰封的夢裡

〈貝瑟爾卡之夢〉

一棵櫻桃樹
長在那裡
沒有更大的雨
把它從睡夢中驚醒

天空
一隻鳥輕輕飛過就下起雨來
翡翠般的雨點
如卡片的船
冷笑著

任性的風
從山谷的那邊飛來
不再是一隻溫馴的鳥
巨大啼聲
像撐著烏雲的傘往下跳的夢

打開太陽手機錄下它們
大地
一些靈魂不朽者躺在那裡
冷清地聽它們凍僵的梵音

紫色空氣中
雷電交加的暴風雨底下
永恆
似乎安靜地與夢長眠
享受著一片野草莓的綠色建築

〈回答日子的方式〉

2023從我的句子裡刪除了
被一支離開的筆和一張網路上的紙
一隻文案蜘蛛在森林裡尋找它們
一朵燦爛的玫瑰花對它微笑
我也在夢中遇見了它

一隻青蛙鼓著肚皮
就像年輕少年鼓起勇氣
我走到它的面前：
　哈囉！
　一切只是漣漪
　一切都是鹽分之故

百年之後
當青苔變成樹林
美被吊銷執照
夢被取消飛翔
那雙寫不完的手
還在搓揉文字

一支筆桿好奇讓我抬頭仰望
向日葵張開的方格子裡
存放著五百年前的記憶
再見吧！
昏睡的山
黃昏已經摘下一天的行程
在海的波濤裡
找到安身的客棧

〈我們只是個孩子〉

靈魂告訴我們
不要去仰望天空
那裡沒有生命

但我們只是個孩子
天空不是天空
那裡有許多獎賞和美麗的讚美
月亮曾經消失在雲彩背後
我們不知道為何下起雨來

人們總以為大人是大人
小孩是小孩
有一天我終於明白
小孩還是小孩
但大人不是大人
他們只是個孩子

他們認識的日子不是日子
每天都有一首動聽的歌
都有一朵花瓣在書本裡
都有一個故事隱藏著祕密

那裡的蜜蜂認識他們
樹木了解他們的心事
蝴蝶則是紅粉知己

對世界，只是個印象
對大海，只在乎貝殼
擦乾眼淚只為了一樁傷心事

彷彿已經知道人生的道理
卻找不到適當的詞兒
把它說出來
因此
他們找到一種語言
對著河流唱歌